就像从前她的存在让我感动
 
 

【翔松】交错有顷

   

开着小阳台的门吹风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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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林炜翔选择了坐公交车去。

硬要说为什么的话,应该是坐公交可以拖延一些时间,他想。

 

见朋友的时候害怕迟到,不仅仅是因为迟到要请客,还有点期待兴奋的成分在。

见刘青松则不然。

从定下日子起林炜翔的脑子里就住下了布谷鸟,抬头响低头叫,他被整得神经衰弱,仿佛死期将至。

现在死到临头,稍微磨蹭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无论如何,公交还是缓缓起步,半开的窗户害得林炜翔的发型被吹回十年前流行过的款式,他往旁边缩,同座的爷爷吓了一大跳,用雨伞警告他别耍流氓。

 

景色倒退着,像还未完全搅在一起的水彩,事物扎着毛糙的边缘,连为一体,整齐地向后划去,似乎就要这么消失,引起人本能的注视。

难怪人会盯着倒退的东西转头,狗狗一样。

 

几番下来,林炜翔的脖子有点累,于是努力摆正身体,在公交车摇晃出的困倦中打了个哈欠。

 

 

 

大忙人刘青松当然不是特意来赴约,只是路过这里而已。

所以到达咖啡馆却得知林炜翔才刚上车时他感到些许不悦。

 

挑了最角落的位置坐,刘青松在微信反复输入【nmd,为什么不订个餐厅】,又删掉,倒还挺消磨时间的。

他没有饿,但是独自坐在这里像个被放鸽子的备胎,餐厅则可以一个人吃饭,稍微好点。

林炜翔很快回复他:

【帮我点杯美式】

后还补充一个“谢谢”的表情包。

 

 

 

兴许是一下子没睡醒,那时刘青松得知自己要出差的地方后马上把文件中的地址截图发了朋友圈。无需大数据筛选他也知道只有林炜翔在那个地方,虽然对象倒胃口,好在他大人大量,能勉强吃他一顿。

很快底下的评论就帮他喊起林炜翔的各式外号,好笑的中二的土味的,都有。

 

【他请你吃饭算不算植物的大粪施肥啊】

高天亮如是说。

 

【冲屎要用马桶,还有谁不知道吗】

刘青松回。

 

林炜翔大约是点错了,给刘青松这句话回了一个【来吃饭,爹同意】

让这次约饭的味道有点恶心。

 

 

加上林炜翔现在的迟到,就更负分了。

 

刘青松靠在位子上,服务员把美式摆在他面前,他伸手推到桌子的另一边。

服务员犹豫了一下问道:“还需要什么吗?”

“没有。”

 

直到林炜翔走进来,站在门口扫视十几秒后服务员才反应过来,走上前询问他是不是角落那桌的客人。

然后目睹刘青松当着林炜翔的面把咖啡拉回自己面前,若无其事地搅起来。林炜翔笑了一下撇开头,抬手招呼,点了一杯意式浓缩。

 

 

“你不是要喝美式吗?”

这个举动成功引起了刘青松的注意,他顿了顿动作问道。

 

“男人很快变心的。”

林炜翔十指交叉靠在桌上,微微前倾的身体向刘青松投来不小的阴影,染黑刘青松的睫毛。

 

“确实。”

他现在也不追先前的爱豆了。

 

 

林炜翔的点单来得很慢,两人之间只有单独的陶瓷碰撞声,琴瑟不和鸣,让刘青松暗觉无趣,放下了手里搅动的小勺子。

一个行为的停止就是另一个行为的开始,接着刘青松歪头侧视林炜翔。

 

 

可能他真的有耐心,不是刻意拖延,刘青松想。

坐公交也好,等餐也好,林炜翔看起来都是不慌不忙的,包括一进来没有找到他的时候也是一样。

也如同在蔑视时间。

林炜翔是不是也对他保养皮肤的行为感到可笑。

 

刘青松挠挠脸颊,忽然发现自己下颚的凹陷长了一颗痘痘。

 

 

 

林炜翔昨天刚洗过头,坐在刘青松对面,片刻不到,就开始痒。

又干又躁,一定是因为发型被毁了,风吹来不少尘埃。

 

他想拨弄头发,但隐隐有某种顾虑门闸般横在他心头,叫他怎样都松不开四肢。

 

尽管后面座位的女孩笑得很小声,林炜翔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跳跳糖似的声音,混合在咖啡馆的浓韵中,显得灵气又珍贵,他忍不住回头偷看。

噢,原来在谈情说爱。

 

看清女孩对面坐着一个男孩之后,林炜翔顿时没了探究的兴趣,手随意放在腿上,漫无目的地张望,视线打一个很大的圈,中间空心的部分是刘青松和刘青松的位子。

 

不对视。

人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时也会闪过奇妙的瞬间,却不延续。

而刘青松的眨眼和呼吸会无私地给这种尴尬续命,万死不辞。这让林炜翔感到无可奈何。

 

 

终于的终于,林炜翔的救命咖啡端上来了。

小小的一杯,让林炜翔毫不费力且迅速地想起刘青松小口喝牛奶的样子,原来浓缩是很适合刘青松喝的。林炜翔看看仍旧搁置着咖啡的刘青松,想问他要不要互换一下。

 

在他开口之前,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刘青松主动开启了话题。

 

“你平时也来这里喝吗?”

“没有,随便找的。”

 

答案在意料之内,刘青松并没有诧异,看了林炜翔一眼,然后低下头去喝一口咖啡。

 

咖啡因会让中枢神经兴奋。

林炜翔特别怕睡不着。但他看着苦涩的液体将香醇气味渗入刘青松的唇间时,感受不到可怕的副作用,反而想把自己这段时间的荒凉和柔软也喂进刘青松的口中,安全又彻底地保存,培植出刘青松对他说的每一个字。

 

 

“刘青松。”

 

对方没有应答,在等待林炜翔直接抛出问题。

 

“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比较笼统,给刘青松留下了很足够的回避空间。

林炜翔的手搭在小杯子边上,仿佛一用力就会握碎它。

 

“你说结婚吗?”

刘青松又抿了一口咖啡,干净的杯沿沾了一点,像印染的图案。

一切纯白都有保护意义,也都有潜藏的涂鸦可能。刘青松伸出一点点舌头舔掉。

藏在角落的幼稚动作只存在了一瞬间,被林炜翔捕捉到。

他有点不甘,似乎在嫉妒那几滴咖啡得到的重视,也可能因为刘青松的回答。

 

“我好多朋友都生小孩了。”

林炜翔收起垂手坐着的姿态,重新靠在桌子上,摆出一副要跟刘青松说悄悄话的样子。

 

“嗯。”

刘青松点点头,伸手摸了摸林炜翔的杯壁,认真地说道:“都凉了。”

这时候又像个贤惠的人妻。

 

为什么刘青松可以有那么多不一样的瞬间。

一定是因为自己太猥琐了。

林炜翔想起公交车上老爷爷鄙夷的眼神,赶紧驱散不道德的想法。

 

刘青松看着林炜翔莫名其妙地甩头,骂了一句“傻狗”,然后告诉他左边头发翘起来了。

 

 

 

偶尔翻相册看到古早的表情包和捧杯图,这些日子似乎已经过去很久。刘青松仔细思考林炜翔的提问,中途看见林炜翔被冷落到快要结冰的咖啡,忍不住提醒他一句,坐回来继续思考,又因为强迫症不得不搞定林炜翔的一头杂毛,再去想周围同龄人时,感觉结婚生子的生活同样离自己很远。

 

对面的林炜翔应该也是如此,看他这么大的个子小心翼翼端着袖珍杯子喝咖啡,刘青松又认为或许林炜翔比他离二十岁更近些。

 

一众少男少女质朴纯粹,他们站在岁月的中间喝咖啡,拉扯着向前又奋力抵抗时间的样子很滑稽。

刘青松害怕林炜翔一口气把这一杯都喝完,哎了一声,林炜翔睁大了眼望向他,像一头方才得知不能吃鹿的小狼。

 

职业生涯中,好多事情都是他们一起摸索出来的,换了个人就不行的那种。这样的联系断了好多年,他们还是活得好好的。

在庆祝或分别的聚会上,大家熟练地拥抱吵闹和哭泣,以为失去对方这辈子就孤立无援,但如今看来,被描述得玄妙又深邃的羁绊,似乎也并没有那样牢固。

 

刘青松看着林炜翔一如往昔的惊讶模样,一点都笑不出来,他感觉自己是不是坐太久了,腰好痛啊。

他和林炜翔面对面坐着,后腰仿佛被折断。

说到生孩子,或许就是这么个疼法。

 

 

那是两个原本一体的生命硬生生的撕裂。

 

而结婚,那些礼服花束的颜色让人怀疑:说不定只是上了纯白的当。

 

 

但刘青松还是说:“总会的吧,你比我难。”

“屁。”

林炜翔反驳,想抢刘青松的杯子,又滞在半空。

 

这样调皮的动作已经不适合他们的年龄身份。

 

刘青松往前推了推杯子,无所谓道:“本来就是你要点的。”

就这样给了林炜翔一个倾倒的机会。

 

林炜翔盯着剩了一半的咖啡,忽然意识到,刘青松应该也是想保存他的所思所想的吧。

随便什么都行,一股脑喝掉。

 

 

男人宣泄情欲的方式无非是莽撞一回。

 

 

林炜翔从美式的固执中尝到了刘青松混进去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那一小口灌进去,外人看来颇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势。刘青松只是笑,用前三指掩着嘴、后两指曲起的手势,又装又直男。

 

林炜翔啧了一声,喊苦,刘青松反问“你那杯就不苦吗”,林炜翔心想也是,想说不如喝奶茶,却和挠头一样做不出来。

他真实地感到自己已经离开了少年,却因为刘青松时不时的出现而始终无法进入成年。

 

 

要是他们真的如外界所祝福的、童话般在一起就好了。

谁来当王子谁来当公主都不重要。

 

但是刘青松坐在他对面,他脑子里在过着的画面如同公交车里倒退的景色,那些日子作为配合和默契的载体,不可挽回。

融入世间的他们竟找不到理由长久地在一起。

 

从此之后,哪里都可以落脚,从未有真正的归宿感;害怕被其他人爱,也害怕爱会因逐渐了解而消失,而不了解我的人,却不真正爱我的本质。这归功于他们对彼此摧枯拉朽式的入侵。

 

一条太长的路看起来只有浅浅的弧度,却凭借这一点延伸到过去和未来,穿过懵懂,击穿痛楚,针尖似的进入,拿开一看却是平行远去。

 

 

“以为来见我是为了给以后泡妞积德吗?”

“这不是迟到了嘛,还能全额放发?”

“对,应该倒扣。”

 

小斗嘴刘青松从来没输过。

 

他们吵得最凶的一次是源于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林炜翔突然扯了一句边界的话,上升到“道德绑架”和“人身关系”的层面,最后在“情义何如”上达到顶峰。

此后两人便一路和谐,友好共处,偶尔拌嘴,恢复平常,而公交车开过去之后,下一辆不会是前一辆,尽管路线一样。

 

公交之所以难等,不是因为间隔,而是因为一去不复返,你等的始终是那一辆你会踏上的,而不是开在路上的许许多多。

 

 

 

林炜翔回想起来,三五年前认为一切已无可救药,今天才发现,其实那时充满可能,没掺和过社会的少年容易心软,即使硬赖着要说,也能打开别的局面。但因为什么都没做,现在确实已经无可救药。

 

过去他忍受着为刘青松无数次晃神的瞬间,便是憋着一口气等,大概会有一个小说里那样惊心动魄的转折时刻,也许是回基地的暗路上,或者高天亮把他推给刘青松骂的时候。

但什么都没发生,暧昧和抵触不可分辨地融化在基地的吵闹声和网络的舆论中,他们自然而然走到终点,好像往后也就是这样了。

 

 

“反正倒扣了也不会结不了婚。”

林炜翔答应了刘青松倒扣的要求,打算买单来弥补一下。

 

他抬起手晃了晃,服务员仍然来得很慢,似乎帮着刘青松惩罚他的迟到,要让他也感受一下等待的焦虑。

建筑挡不住季节交替,他高举的指坳交汇着摇摇欲坠的春风和蠢蠢欲动的夏阳,似乎在与今夕告别。

 

 

 

林炜翔放下手,看着刘青松穿外套,僵硬的身体在最后片刻终于能够自如地半站起来帮他拉着另一边袖子。

他不懂刘青松的等待焦虑,刘青松又哪里懂他的无解抑郁。

 

那些喝了咖啡的晚上,整个身体都死掉,只有注入了咖啡因的心脏还不合时宜地疯跳,很想吐的。

 

 

“你今天就回去吗?”

“不然呢,我是个女的是不是还要留下来跟你开房?”

 

刘青松从没说过这样自暴自弃式的类比,林炜翔愣了一下,不知道该说“滚啊”,而是轻轻地说“没有”。刘青松冷眼看着他,脑中响起那次争吵时摔碎了水杯后牛奶泼在地上的声音。

 

记忆中牛奶的味道和口中残留的咖啡香气交织着,让人联想到的却是一点不可爱的毒物腐蚀。

 

 

 

 

绿灯了,马路边陆陆续续驶过一些车辆,林炜翔沉默地和刘青松换了个位置,把他拉到人行道里侧去。

正好后面得小情侣跟着出来,男方见状,也赶紧学着这样保护女生。

 

 

林炜翔说,打车快一点吧,我送你。

 

 

 

 

 

 

 

 


09 May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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